这事儿最有意思的地方,不在于一个71岁的老人财富缩水了多少,也不在于他儿子在外面是不是又换了新的玩伴。这些都是表象,是说给普通人听的、用来填充信息流的预制菜。真正值得咂摸的,是这场大戏背后那个我们曾经深信不疑,如今却轰然倒塌的“神像”——一个属于地产大佬们的,靠杠杆和胆量堆砌起来的黄金时代,彻底结束了。这本质上是一场祛魅,一场迟到但必然会到来的祛魅。
我们得先承认一个有点让人哭笑不得的事实:过去二十年,我们集体参与了一场轰轰烈烈的“造神运动”。打开任何一个当年的财经杂志,你会发现那些地产大佬们,一个个都被描绘成了算无遗策的战略家、点石成金的魔法师。他们说的每一句话,哪怕是“先定个小目标”,都会被奉为圭臬,反复解读。他们庞大的商业帝国,被形容得如同精密的星际战舰,每一个齿轮都闪烁着智慧的光芒。我们,包括当年的我,都或多或少地相信了这套叙事。毕竟,看着那些拔地而起的万达广场、恒大中心,你很难不产生一种敬畏感。
但现在,潮水退去,我们才发现,那艘所谓的星际战舰,其底层的动力原理可能异常的简单粗暴,甚至有点“草台班子”的味道。它的核心逻辑,说白了就三条:第一,能从银行用最低的成本借到最多的钱;第二,赌地方政府会源源不断地供应土地,且地价永远上涨;第三,赌乌泱泱的老百姓会永远怀揣着对“有房才有家”的信仰,心甘情愿地接盘。你看,这套逻辑里,有精密的金融模型吗?有颠覆性的技术创新吗?好像都没有。它更像是一场胆大者的游戏,谁的杠杆加得最猛,谁跑得最快,谁就是最靓的仔。
这就像什么呢?这就像罗马帝国修路。罗马人修筑了遍布欧洲的道路网,连接起各个行省,促进了贸易,巩固了统治,看起来牛批得不行。但它的底层逻辑是什么?是靠着强大的军事机器不断对外征服,掠夺财富和奴隶来支撑这些庞大的基建工程。一旦征服的脚步停下,没有了新的财源,维持这套系统的成本就会反过来压垮帝国本身。万达们修建的一座座商业广场,就是我们这个时代的“罗马大道”。它们连接的不是行省,而是城市的消费节点;它们依靠的不是对外征服,而是对内金融体系的深度绑定和对未来城市化红利的无限透支。当“土地财政”这个核心引擎开始降速,当居民的杠杆已经加到极限,这些曾经代表着财富和荣耀的“罗马大道”,就成了压在自己身上的沉重石头。
所以,王健林如今的困境,根本不是他个人的失败,而是一个时代的必然。他不是驾驶技术出了问题,而是他赖以生存的赛道本身,正在发生板块漂移。那个“清华北大不如胆子大”的时代,本质上是一个金融自由化和城市化双重加速的超级风口。站在风口上,猪都能飞起来,何况是本身就极具商业嗅觉和执行力的企业家。但我们往往会犯一个错误,就是把时代的馈赠,当成了自己的能力。这就好比一个冲浪选手,在一次百年不遇的完美巨浪上,完成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动作,然后他就以为自己能永远驾驭这样的巨浪。可浪,终究是要平息的。
更有趣的是大众心态的转变。当年,王思聪口无遮拦、频繁更换女友,被视为“有钱任性”的代表,是顶级富豪家庭生活方式的自然流露,甚至有不少人觉得他“活得真实”。而现在,当他爹在为几百亿的债务焦头烂额时,他依旧在海外逍遥,画风就突然变得刺眼起来。这种对比,与其说是父与子的戏剧,不如说是大众情绪的泄洪口。当神像还矗立在庙堂之上时,他的一切行为都可以被解释为“神性”的一部分;而当神像开始出现裂痕,他和他家人的任何举动,都会被拿到放大镜下审视,成为“德不配位”的证据。人性就是如此,慕强而又嫉妒,捧你时有多用力,踩你时就有多狠。
这件事给我们这些还在为一日三餐奔波的普通人,到底有什么启发?我觉得最重要的,就是建立一种“平常心”,或者说,是对商业世界进行一次彻底的“祛魅”。你必须明白,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神话,大部分看起来高大上的公司,其内核可能就是一个巨大的“草台班子”,靠着几个核心人物的个人能力和时代的红利在勉强维持。公司的财报可以做得天衣无缝,创始人的演讲可以讲得热泪盈眶,但这些都只是“人设”。真正的硬通货,是你对这个世界运行基本规律的理解,是对人性的洞察,是对历史周期的敬畏。
你看,所谓的商业模式,追到根上,往往都是某种形式的“套利”。在地产的黄金时代,最大的套利空间就是“金融杠杆”和“土地增值”之间的差价。王健林们把这个差价玩到了极致,所以他们成了首富。而现在,这个套利空间被急剧压缩,甚至变成了负数,于是危机就来了。这个逻辑,和你在菜市场低价买进一批白菜,然后高价卖出去,本质上没有区别,只是规模和复杂程度不同。当你能用这种“草根经济学”的视角去看待那些商业巨头时,你就不会再被他们的光环所迷惑,也就不会在他们构建的泡沫最高点,冲进去当那个最后的接盘侠。
说到底,我们这些天天算计着几块钱外卖红包的人,去共情一个曾经身家千亿的大佬,本身就是一出别致的黑色幽默。还是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吧,毕竟,时代的每一粒沙,落到我们普通人头上,那都是实实在在的一座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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